再三確認,確實不見半隻螞蟻的時候,我的肩膀鬆懈了下來,瞬間有歳月靜好的安詳之感。

  天剛暖,屋裡就出現列隊行進的螞蟻。我恨任何入侵我屋裡的不速之客,但我也瞭解萬物皆該有它的生存空間,一定是我不小心在家裡落下了什麼,才引得它們侵門踏戶。

  父親留下的這間老房子,一直以來都有螞蟻出沒,父親年紀大了以後,視茫茫又無精神力氣,遂一直與螞蟻和平共存,只有在我來的時候見到大驚小怪,拿掃把拿抹布,非得把這些小生物逐出家門不可,父親在一旁歎氣說著,唉呀,算了啦!掃不完的。

  去年決定接手父親的房子,花了半年多的時間翻修。地磚、門窗、水管電線、廚具、衛浴......全部重新安裝,是大工程。原來希望留下父親花園裡的幾株植物,拆房子的工人毫不留情的把廢棄物往樓下庭院扔,幾乎堆疊到一層樓的高度,所有的植物,在我眼前奄奄一息,終而死去,父親的花園什麼都沒剩下。

  一個被清空的花園,我想螞蟻應該也都另覓宜居之地了吧?所以,見到螞蟻的時候,我受足了驚嚇,從那裡來的?既然已經搬走了,為何又回來呢?

  螞蟻一點一點的入侵我的家,從門口漸漸深入,最後抵達最裡面的廚房。每一次見到它們,我就更努力的清理,它們讓我知道我的不努力、不細心。掉在地上的零食碎屑、煮食後忘記清理的爐面、廚房枱面上各種不小心遺留的肉眼幾乎見不到的食物屑、甚至放在架上的蜂蜜、沙拉油瓶口一點點的油漬、微波爐、烤箱,它們無所不在,它們教我要更細心的檢查清潔。

  但是只要有人住的地方,就不可能完全沒有食物殘渣,連暫放水槽邊準備拿到花園埋在土裡當肥料的香蕉皮,也在轉瞬間引來大批的螞蟻,更不要說貓咪的碗裡總有剩食了。

  在美國剛剛買房子不久,屋裡就鬧螞蟻,屋前屋後都是大片的花園草地,應該藏了不少螞蟻窩。不管我多麼努力,螞蟻那條長長的隊伍始終不屈不撓沒有消失過,我用海棉一抹,再到水龍頭底下沖掉,手因為大量的蟻酸而過敏紅腫發癢,螞蟻卻如潮水般,似乎從未減少一絲一毫。幾天後,我們全家回臺灣探親,只有短短一周的時間,再回到家裡,我第一件事是去探看螞蟻們,消失了,全部消失了,連一隻都沒有。於是我明白,螞蟻之所以進屋,是因為有人有食物,沒有人的房子,當然沒有食物,它們也很聰明的立刻撤離去找其它的所在了。

  童年在爸爸學校的宿舍度過,有個大院子,我們每天在院子裡灌蟋蟀、挖雞母蟲、看三狗泰、更多的是抓蝴蝶、旁邊的大魚池裡還有蝌蚪青蛙。螞蟻是最不顯眼的,然而我們也曾拿過玻璃瓶,裡頭裝了半滿的土,丟幾隻螞蟻進去,期望看見它們鑽出一條一條的地洞,生出一窩螞蟻,讓我們觀看它們的世界。當然沒有,那時沒有Google,家裡也不可能有百科全書、沒有任何信息,以為這樣就可以養出一窩,孩子都是天真的。

  現在我用盡力氣跟螞蟻拼鬥,只是一而再的慘敗,它們努力的開疆辟土,幾乎到處都可以見到它們的蹤跡,心力交瘁的我,最後拿出的是螞蟻藥,它們十分愉快的搶食,而我在一旁看了卻不禁起了愧疚之心,第二天,螞蟻不見了,我一再確認,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了。

  安心的過了兩天,廚房枱面上又看見螞蟻的時候,我的血液瞬間凝結。螞蟻藥竟然沒有效果,我歎了口氣,也好,來監督我吧!到了家裡見不到螞蟻的那一天,想必我也已經打掃成精了吧?這場戰爭,大概是沒有結束的時候了。

 

107.08.25刊於中華日報副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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